草木無情，何以話飄零

       昔有鍾山之英，今存拇山之靈。嵐被嶔崟之峯，煙馳騰岳之麓，鍾靈毓秀，化育千載，奔風一放，玉石俱起，山英地魄於是聚焉。昔聞漠漠水田飛白鷺，今見莘莘學子躥黌宇，宏宇拔兮秋風過，花木蒔兮楓葉紅，載復載兮豔彩馳，日復日兮雄州列。人皆道：「此乃天精地息聚集處，實為天賜，他方豈能過之？」

    蒼秀之楓，毗排而列，矗立橘井之傍，迎迓遠來之客。暄風拂則曳其枝，微雨飄則濯其葉，朝霧籠則觀其縹緲，暮色降則瞻其幽謐。一列青楓，綜觀為道，氣幽而學子曾憩，景麗而桑間常會。楓風氣皓之態，謐靜卓佻之姿，百里金甌，競相偕參歷，惟恐未睹殘山賸水，徒留殘恨耳！

    一日，于棲楓樹椅下。時為日昃，豔陽烈烈，燠氣襲面，覓清涼落蔭而覺爽，享脫俗之幽竟猶歡。惺惺忪忪矇矇，不惜墮福地乍陳摶而共飲；恍恍惚惚矓矓，豈是夢南柯友淳于而暢遊？恣性隨趣、意迴心達。耳畔忽聞低語聲，疑是人聲未見人，輕盈未似人間語，舉頭方悟是楓魂。

    側耳聆聽，但聞楓樹與草言。既為暫入之客，遂未語，以聽其詞。但聞楓樹道：「吾居此地十餘載，承地靈之被、受山雨之潤、蒙傑人之育，方有如斯之材。余憶童稚時，吾葉新糱，此地已略似今貌，天平朝暾輝樹隙，地靜延籟現華音，人和秀俊展殊才。朝覽群鴿亂舞，夕見學子漫步，暢悠之情、舒坦之懷溢於言表，若時可謂河清海宴之時、雨暘時若之貌。君子燮理，體育、實驗之樓始建；權人宏思，落英、紅楓之華方飄。吾等草木，尚有淪肌浹髓之感，況若乎人哉？觀之近年，宏觀此境，其變未著；然身歷其中，竟有天淵之別、雲泥之變。圓顱方趾之徒，日月躥梭而不自覺，駑鈍者實更僕難數矣；然於吾儕，年歲立於斯，分秒觀其變，分毫之轉、芥子之變亦不過吾眼。吾甚覺，時時翻易，不若堯天舜日之閑情，渾渾擅改，吾俟河清平已久矣。」

    等閑年光，竟聞此秘，覺甚趣，遂續聽之。石畔小草對曰：「吾知者尚不若此，汝長年居此處，未知世外情，適其閑，令吾告之。」

    楓稍展顏，動其枝，奇道：「願聞其詳。」

    弱草隨風曳，緩道：「曩時，吾方為種子，居距此地尚有一樓之隔，是地花團錦簇、奼紫嫣紅開遍，聞道是四季如春，遊人如織，盡皆驚豔。是時朔風尚凜，未若此時東君至。于本欲立身當地，然家慈訓曰：『庸奴！此何地也，而汝欲居此！此處月餘即番代，汝當忍冬寒，另擇佳地。汝不見，遍地滿堂紅，未知明夕身安在？』于聞之，伈伈睍睍，觳觫之情溢於言表。」

    語暫咽，續道：「未多時，但見滿堂花草漸為除之。風悲日薰，蓬斷草枯。花屍填堆壘之上，葉魂亡巨潢之窟。魂魄結兮天沉沉，鬼神泣兮雲幂幂。幸當是時九萬里風正舉，飄風送吾至此，含恨淚離傷心地，思鄉夢生兩樣情。」

    楓嘆道：「不意琪花瑤草之園，竟有斷井頹垣之事；嫏嬛學習之所，徒具堂皇富麗之表，悲乎哉！非惟人享生命，草木亦有之，寄身抔土，腷臆誰愬？君不見，蜩螗薰風徒沸羹，似訴心中無限事。」

    聞其言，不勝感慨，正欲詰其詳情，以明惛惛之隱。翕忽，一排球落吾身傍，懼然而醒。蓋一枕夢黃粱。